朝凰書院，梅院。

葉清瑤抱著一沓兵書走了進來，剛走到門口，就聽見裏面一個怒氣沖沖的女聲說道：

“梅夫人，我好心好意花重金五千兩，買你一枚上牌，你別不知好歹。”

梅夫人的聲音淡漠，“出去！”

“哼，一個沒什麽名氣的人，不知道走了什麽關系進入朝凰書院當一個學官，就以為自己了不起嗎？我爹是禮部右侍郎，你敢得罪我，回頭就讓我爹罷黜了你的學官資格！”許夢語憤怒地走了出來，正好和葉清瑤撞了個正著。

嘩啦啦。

葉清瑤手中的兵書掉了一地。

“又來梅夫人這裏獻殷勤。她不肯把上牌賣給我，是不是要給你？”許夢語冷冷說道。

葉清瑤無語，“夫人把上牌給誰，是夫人的自由。”

“我就是把上牌給清瑤，你又能如何？”梅夫人冷冷說道。

許夢語被氣的無話可說，指著梅夫人說道，“你等著，你的學官之位，到頭了！”

說著，便帶著丫鬟氣呼呼的走了。

葉清瑤皺眉看著她離開的背影，沒跟她一般見識，蹲下身將散落在地的兵書一本本撿起來，看向梅夫人，略有些擔心說道，“夫人，學官受禮部管轄，許夢語的爹是禮部右侍郎，要是她爹給夫人評一個下等，夫人明年怕是不能繼續在書院當學官了。”tqR1

梅夫人非常低調，身為當世書法大家，卻秘而不宣，以至於朝凰書院沒人知道她的來歷。

“不過夫人若是願意公開自己就是草創梅夫人體的書法大家，就是禮部右侍郎，也不能將你趕出書院。”葉清瑤說道。

梅夫人看著葉清瑤，臉色依舊冷硬，不過聲音柔和了許多，“不用擔心。”

葉清瑤便不再多言，心想如果禮部真的要把夫人趕走，她就去找嫡姐合計，想想辦法。

相處了大半年，兩人已有師生之誼，她也不忍心看著梅夫人就這麽被趕走。

進了梅院，葉清瑤把兵書擱在了案桌上，便拿起水瓢澆菜，這種事她天天來做，已經習慣了，青豆剛剛發芽，亭亭玉立。

梅夫人站在菜園邊上，看著種菜的葉清瑤，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麽，眼眶略略濕潤，但很快便將眼中的淚光掩去，恢覆了一如既往的嚴厲古板。

“清瑤，你來我這裏已經有大半年，我的上牌，作為你幫我編造兵史的報酬，送給你。”梅夫人說道。

葉清瑤略略驚訝，“給我？夫人，雖然我不太懂，但是也感覺您編造的兵史，是一部非常了不起的鴻篇巨作。您能選用我給您的那幾篇策論，已經是讓我占了天大的便宜，我怎麽還能要夫人的上牌。要不夫人把上牌給許夢語，也免得禮部來找麻煩。”

“君家後輩的策論不錯，對兵史有益，我選用是因為用得著，你沒占便宜。”梅夫人看向葉清瑤，說道，“你來我這不就是為了上牌嗎？反正這東西對我沒用，給你比給別人讓我樂意。”

葉清瑤蹙眉，“夫人，我並不知道你有上牌。”

朝凰書院每年會發放一定數量的上牌給那些資歷非凡的學官，學官可以送給他覺得這一年表現最優異的閨秀，但不是每個學官都有上牌，尤其是梅夫人並沒有公開自己書法大家的身份，葉清瑤壓根沒想過她能有資格獲得上牌。

“那你為什麽要來找我？”梅夫人皺起眉頭。

葉清瑤咬唇，不知道怎麽回答。

“說實話。”

葉清瑤想了想說道，“嫡姐讓我來的。我猜，嫡姐是知道梅夫人在書法上的造詣，讓我跟你潛心學習吧。”

“葉慕兮？”梅夫人挑眉。

雖然她不問世事，但是葉慕兮的名字人盡皆知，她是朝凰書院當之無愧的新秀第一人。

自己的真實身份沒有人知道，葉慕兮是看破了她的書法，還是跟許夢語一樣，通過別的途徑知道她有上牌？

不管怎樣，梅夫人都很滿意葉清瑤。她看得出來，這小丫頭確實什麽都不知道，她姐讓她過來，她就能沈得下心每日和她編史澆菜，不問其他。

現在的閨秀追逐名利，很少有人能像葉清瑤這麽沈心靜氣。

“清瑤，跟我進來。”梅夫人說道。

“是。”

葉清瑤放下手中的水瓢，和梅夫人一起進去書房。

梅夫人打開書架上其中一個抽屜，從裏面拿出一個錦盒，遞給葉清瑤，“你今年朝凰大考，這是我送你的禮物，提前祝你大考順利。”

“謝夫人。”葉清瑤拿起錦盒，隨手打開，瞬間楞住了。

只見錦盒裏厚厚一沓的朝凰上牌，足足有十五六枚。

“這麽多。夫人，這份禮太貴重了！我不能要！”葉清瑤徹底楞住了，連忙把錦盒遞還給梅夫人。

但是梅夫人不接，說道，“長者賜豈能辭，收下。”

“可是我……”

“兵史還有兩個月完成，兵史竣工，我也要離開朝凰書院，從此之後，你我不會再見。書院這些上牌對我沒用，你不要我就扔掉。我走之後，這裏的東西你喜歡的都搬走，不喜歡的，就扔在這，還給書院。”梅夫人說道，“雖然你不是我的弟子，但也算半個學生，我的東西都留給你，正好。”

葉清瑤關心問道，“夫人要去哪？我以後該去哪裏找你？”

“不用找我。”梅夫人看著窗外的菜園，眼神憂傷。

完成他的遺願，她也沒必要留在這了。十多年一晃就過去，如果當年她能為他留個一兒半女，如今，也該有葉清瑤這麽大了吧。

只可惜，到最後她唯一能替他做的，只是完成他的半部兵史。

一年又一年，青豆生又生。

他說，吃不盡青豆，不能見他。但是，卻要她每一年，采摘下的豆，只能吃一半，種一半。

來年豆又生，哪有吃盡時。

兵史交給朝廷，她最後要帶走的，也僅僅是這一院子的青豆而已。

葉清瑤看見梅夫人如此樣子，也沒再多說。她知道這位書法大家是個有故事的人，她也沒幫上多大的忙，卻平白得了這麽多上牌，實在受之有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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